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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鱼

“范郎,你又出神了。”平静无波的湖面上,苇杆浮漂已窜动多时,但手执钓竿的垂钓者却无动于衷,西施叹息一声,终于出言提醒。

范蠡闻言,忙擎起钓竿,可惜时机已逝,钓丝尽处只剩下一枚光秃秃的鱼钩。他苦笑一声,将钓竿放在身侧竹篓旁,清理好了换上新饵。

“范郎,你这几日一直魂不守舍,可是身体抱恙?”西施语带关切。自他们二人了结一切后,便离开会稽,隐遁江湖不问世事。于她而言,虽然是得偿所愿,但历经权欲斗争,亲眼见证无数残酷人心,心境终不似当年天真烂漫纯然平和。前几日无意中听得越国王后被打入冷宫继而自尽的消息,两人又是相对无言。当年君臣携手共渡难关的场景犹历历在目,怎料如今竟然一至于斯!范蠡与她一同隐遁太湖,一来是为了远离是非之地,二来也是因为对王权倾轧彻底心寒。太湖景色钟灵毓秀,足以怡人耳目旷人心神,自隐遁以来,西施已渐渐自那段灰暗过往中恢复,只是范蠡仍一直是这般怅然若失的模样,作为朋友,她不得不忧心。

“只是这几日睡得不太安稳,想必是夏秋之交易感的缘故,让你担心了。”范蠡长发披散,一身青衣,他坐在船头,手持钓竿,依旧是一派闲适风流姿态。可他面上笑容虽在,眼中落寞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,西施看在眼里,还欲再问,却见船舷右侧,有一叶扁舟,向他们悠悠而来。

西施心中疑惑,他们二人泛舟太湖,往往避开人烟稠密的村落,即使遇到渔人,亦只是远远一招手而已,像这样主动靠近他们的舟子,还是第一次见。只见那叶小舟上,一名老翁立于船头,身着蓑衣头戴斗笠,头发已经花白了,但双目炯炯,精神仍是足的。那老翁一撑船篙,一圈涟漪荡开,小舟便停了下来。

老翁向他们行了个礼,恭敬道:“敢问二位可是范蠡范大夫和西施娘娘?”

范大夫,久远之前的称呼,范蠡一瞬失声,然后略仰起头,道:“范蠡早已是山野之人,望老丈不要再以大夫之名相称,西施亦不再是吴国妃子,老丈直呼我二人姓名即可,不必多礼。”

那老翁一捋花白胡须,笑道:“既然如此,我就称范蠡先生与西施姑娘吧。老朽乃是湖上渔夫,无意打扰二位泛舟雅兴,只是二位的故事在太湖一带流传甚广,今日得见亦是老朽的造化。我有一物相赠,还望范蠡先生与西施姑娘笑纳。”语罢,那老翁便弯下腰自船篷中取出一只黑色陶瓮,双手捧至范蠡面前。

“这是我日前垂钓是所得的一尾玄鱼,白日青鳞,夜晚则变作红色,如此神异之物,老朽山野村夫,不敢据为己有,今日得见范先生与西施姑娘,请千万收下。”

那老翁说得恳切,范蠡二人自是不好推辞,他道了谢,恭敬地接过陶瓮,内中果然是一尾青色的鱼,长须似鲤,身形又似鲫,委实玄异。

那钓叟见他接下了礼物,面上有欣快之意,他取了篙橹,向二人告辞。离去时,那老翁最后看了一眼瓮中之物,意味深长道:“我看范先生眉间似有忧色,希望这条鱼可以为您开解一二。也许,这鱼就是为了来到范先生您这里,才进了老夫的鱼篓,这也是不得而知的事了。”范蠡听了,心中一动,再抬头,却发现那老者已经离他们很远了。

“范郎,你打算如何?”

“事出反常必为妖。”范蠡弯腰将陶瓮置于甲板上,“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,这鱼儿是否真如那钓叟所言,夜里会生出如此玄妙变化。”湖面平静一如往常,老者与小舟已不见踪迹。微风吹拂,撩乱了范蠡的长发,西施西施看了一眼瓮中灵动游曳的鱼儿,又看了看他风中的侧影,想说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一声长叹。

自湖上回返,天色已晚,范蠡盥洗沐浴完毕,端坐在屋内。他面前的方几上,正是那只黑色的陶瓮,瓮中清圆的水面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映出他的影子,那尾青色的鱼探出水面,轻轻一啄,他的影子便被一圈一圈涟漪打散开来。然后,暮色四合,他的眼前似乎跃过了一抹暗红。

范蠡点亮了蜡烛,再看向瓮中,手中如豆烛火轻轻一颤:那名钓叟说的是真的,瓮中之鱼的鳞片,果真尽数变作了绯红,一身晶石般的红鳞流光百面,摄人心魄。

“嘶——”范蠡正看得出神,忽觉虎口一痛,原来是热烫烛泪滴到手上,凝成一朵红蜡。他将那蜡块揭下置于掌心,没有散尽的热力继续灼烫着他的肌肤。可范蠡非但没有扔掉蜡块,反而将那痛楚的来源握紧。他长叹一声,然后长身站起,衣裾拂过地上草席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他来到床前,将蜡烛置于床头,吹灭了烛光。

接下来,就像范蠡每个晚上都会经历的一样,他陷入了荆棘和泥淖一般的梦境之中。

他梦到了和夫差的相遇,彼时夫差还不知他的身份,二人之间相识于一场酣畅淋漓的针锋相对;他还梦到暴雨之中,他解救被巨石围困的夫差;攻齐之时,他为夫差以身代箭……最后,是夫差发现他长久以来的反叛和设计,怒极恨极,却未取他性命,而是一剑劈向了身侧的骏马,温热的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……

然后范蠡醒了,他的额头上满是冷汗,衣衫也已经湿透,西施站在床边,神情是掩不住的担忧。

“我惊扰到你了吗?”范蠡见西施神色,便知今晚自己在梦中一定发出了不小的声响。

西施点点头,道:“我知范郎你心中负担仍重,你我相依为命抖手相搀,看你受如此折磨,我怎能心安理得坐视不理呢?”语罢,西施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包袱,放到范蠡手中。“我见你近日来一直神昏力倦,便用朱砂混合茜草染了这件纱衣,鬼神之说虽是缥缈,总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。你换上这件纱衣,兴许能压制邪祟,安然到天明。”

“多谢,让你费心了。”范蠡一笑,虽然眼底的青黑让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虚弱,他对西施的关心,只有感激。

待西施走后,范蠡将包袱打开,却在看到内中之物时,呼吸窒了一窒。

是啊,朱砂和茜草,染出来的自然是红色的纱衣,这件纱衣非常精致,凑近看,能藉着烛光分辨出经线和纬线。范蠡的手掌轻轻覆住那件红色薄纱,指尖拂过轻薄的触感。他笑得苦涩,不知西施有没有注意过,自从他离开吴国之后,就再也没有穿过红衣了。

准确地说,是自从那个晚上之后,他就再也没有穿过红衣。

那一晚,他料到了夫差的狂怒,这是情理之中的事——正是他步步为营连环设计,才诱使夫差走向败亡,夫差哪怕想要将他千刀万剐,都是理所当然。他是不折不扣的背叛者,而夫差对待敢于背叛他的人,一向只有死。

范蠡闭上眼睛,那为何他现在还活着呢?夫差没有杀他,可是夫差本是可以杀他的,并且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掉他。他知道西施曾经疑惑过个中缘由,但最终仍是不得而知。可是,范蠡是知道的,即使西施是他最好的朋友和唯一的亲人,他也没有告诉西施真相,没有告诉她那一晚发生的事情。

一滴水迹从范蠡眼角滑落,洇入绯红纱衣中,像是一片颜色更深的花瓣落到了上面。范蠡看着那片湿红,思绪牵引,又回到了那一晚的情景。

是夜,吴军大营,疲惫的士兵三三两两零散在营帐之外,他们知道自己刚刚打了胜仗,但大王却不见丝毫喜色,反而暴怒非常,将那个越国的降臣,范蠡,囚禁在了主帐之中。

“你以为寡人会这样轻易地给你一个了断?”夫差眼带戾色,锋利的剑尖离范蠡的咽喉只剩毫厘。

“大王若是要范蠡给您一个交代,任您随意处置。”范蠡垂下眼睫,不敢与对方目光交汇,“只是大王已成霸主,尽可让战败诸国割让城池于您,在中原建立新的吴国,万不可在此时班师回朝,越国军队占领姑苏,以逸待劳,此刻回营只会——”

“够了,寡人不要听!范蠡,你骗了寡人多少次,你自己记得清吗?”

范蠡不再多言,他闭上眼,等待对方极怒的一剑,他知道,自己有负于夫差,也许,只有他的鲜血才能平息君王的怒火吧。

但是那一剑却迟迟没有到来,范蠡睁开眼,凛冽寒光也不再紧逼他的颈项,是夫差放下了剑。范蠡有一丝诧异,随即,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他的脸颊。

【略】

这一夜,范蠡屋中的烛火,整夜未熄,他坐在那黑色瓦瓮旁,一人一鱼,相顾无言,枯坐到天明。

翌日,天刚亮,西施就前来探望范蠡,可是屋中竟然空无一人,西施惊惶不已,待要出门找寻,却见范蠡一身红衣,提着那只黑色的陶瓮归来。

“范郎,你可还安好?”西施觉得对方神色间似乎有了些不一样。

范蠡轻轻颔首,宽慰她道:“无事,半夜无眠,便去将那尾玄鱼放生了。”

“如此甚好,我便是觉得那尾鱼有几分古怪。”西施见他眉目舒展许多,心中也自是欢喜。

“我倒是要谢谢那尾鱼,”范蠡垂目,声音低沉,“若不是它,我倒有许多事想不明白。”

“嗯?”西施疑惑不解。

“山中可有良木?”范蠡突然问道。

“太湖之滨,良木自然是有的。”西施诧异,“范郎怎会突然问及此事。”

“甚好,我想为大王立一衣冠冢,日日供奉,你看可好?”

“可是大王不是还健在……?”西施忽地停下了,他和范蠡的大王,除了那位已经复国成功的暴戾君王,还有一位已经国破身死,她与范蠡,皆对那人讳莫如深。但她何等冰雪聪明,范蠡与那位大王之间种种,她也并非毫无觉知。良久,她道:“如此甚好,范郎你尽管去吧,祭礼我来准备。还有,范郎,逝者已矣,万勿伤悲。”

“嗯,我明白。”范蠡点头,随即寻了斧子绳索,去往山林之中了。

西施看着他的背影,终是幽幽一叹,无论是豪才大略的君王,还是独步天下的谋士,人生在世,果真皆有不得已。山林中远远传来了歌声,若有若无,缥缥缈缈,西施听出那是范蠡的声音,一首流传多年的极为悲苦的歌。

彼黍离离,彼稷之苗。

行迈靡靡,中心摇摇。
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
悠悠苍天!此何人哉

彼黍离离,彼稷之穗。

行迈靡靡,中心如醉。
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
悠悠苍天!此何人哉?

彼黍离离,彼稷之实。

行迈靡靡,中心如噎。

知我者谓我心忧,不知我者谓我何求。

悠悠苍天!此何人哉?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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